今年,是相声泰斗马三立先生诞辰110周年。日前,由马三立长孙、马志明之子,马氏相声第四代传承人马六甲执笔的《马三立:欢笑留人间》出版发行。

  “这本书我从前两年就开始动笔写了。”马六甲在接受记者采访时介绍,书中较为详尽地讲述了爷爷的艺术人生经历,也对马氏相声的历史渊源、精神内涵、作品赏析以及马三立在生活中的小故事做了一些梳理、记录和总结。马六甲说,天津特有的地域文化滋养了马氏相声,成就了马三立,同时,马氏相声又折射出这座城市的人文风情。马三立不仅仅是在舞台上,而且在生活中也给大家留下了很多欢乐的记忆。

  有一张大家都很熟悉的“马三立执勤”照片——在社区楼群之间,戴着帽子的马老,披着厚实的绿色军大衣外套、佩戴着“执勤”袖标,眼神随着伸出的右手,仿佛发现了什么。

  细说起这背后的故事,马六甲介绍道,时间大约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末,爷爷在社区担任居委会治保委员,每个月有两次街道组织的对居民楼周围治安巡逻任务,“每次巡逻,他都是严肃认真、尽职尽责。”

  可是,居委会主任却因马老的一句“工作总结”而乐了起来。原来,马老对自己的工作有些“遗憾”,说:“参加了那么多次巡逻,可我一次都没逮着过流氓小偷……”嘛也没逮着,不就说明咱天津治安好嘛,主任的答复也挺哏儿,还用了个马老最著名的单口相声小段的梗:“马老,小偷如果看见您执勤,也不敢偷东西了,因为他怕被您写进段子里去,也成‘逗你玩’了。”

  马六甲说,爷爷初中毕业时还曾想去当警察,结果人家嫌弃他太瘦弱了:“你这小身板还惦记抓小偷啊,我看小偷抓你差不多。一阵风就能把你刮跑了!”

  说到这,让人不由得想起了马老当年接受司法系统的邀请,到劳教所给犯人们讲课时,留下的那句现在看来依旧振聋发聩的名言:“你们一定要记住,这个地方,你们不可不来,不可再来!”马六甲说,这句话至今还是很多劳改、劳教人员鞭策自己振作精神、改过自新的座右铭。

  原来,当年公安系统经常邀请一些社会名人参加治安宣传活动。马老每次都欣然应允。他被安排到大马路上去维持交通秩序,往马路中间这么一站,可不得了啦,大家都不走路了,纷纷围了上来,有人热情地打招呼问好,有人站在那里不说话,只顾着乐,还有人向远处大声吆喝:“哎呀,快来看,马三立!”围观群众越来越多,反而造成了交通堵塞,民警哭笑不得,对马老说:“马老,谢谢您支持我们工作!不过,您下次别来了……”

  天津作家、诗人谷正义,在55年的时间里收集了俏皮线条集结成《天津俏皮话大全》出版,其中就有多条关于马老:“马三立的相声——逗你玩”“马三立看稻子垛——火烧连营”。

  “相声小段《逗你玩》的素材源自民间笑话,在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滑稽笔记菁华》中有记载。”马六甲介绍,故事里骗走小孩金锁片的小偷,给自己起的名字叫“骗骗侬”。通过改编,三翻四抖俱全的相声小段被改编成了一段天津市井的小故事。

  马六甲说,如今,“逗你玩”不仅仅是爷爷的代表作、一段脍炙人口的经典单口相声,更因其浓厚的天津韵味,成为观众对他爷爷的一种肯定和怀念,“逗你玩”成为马氏相声的文化精神,“其内涵早已经超越相声本意,是一种人生哲学和生活态度,成为天津人的一种特有的性格代码和文化符号。”

  “火烧连营”则是记录了马老一家人曾被下放到近郊农村的事。当时生产队体恤马老身体瘦弱,就给他安排比较轻松的活儿——照看稻子垛。有一年秋天,马老值班时因抽烟不慎引燃稻谷,幸亏及时扑灭,但也造成了些许损失。转天晚上,生产队召开群众大会,结果万万没想到,生产队长宣布处理结果:罚马三立当场说5段相声。这是当时农村干群对于艺术家的喜爱、宽容和保护,一句《三国演义》典故“火烧连营”,隐含的掌故,将时代、地域、人情三者融合,悲喜交加,苦涩微笑,令人动容。

  “我听父亲讲过一些关于当时的有趣掌故。”马六甲说,当时爷爷在院子里养了鸡和鹅,种了花和蔬菜。不久,黄瓜、豆角、西红柿、青椒、茄子等结了果实,“他还自学干起了木工活儿并研究出一套如何把木头锯直的方法,为此他编了个口诀:‘脚踩中心线儿,胳膊肘对磕膝盖儿,抬头翻屁股蛋儿,锯走直线不拐弯儿……’他自己做的窗子、小板凳,都是传统的榫卯活儿。”这种苦中作乐,自己给自己营造的惬意的田园生活,反而让马老显得更加安之若素。每天背台词、拆洗相声作品,不但自己的“功课”没落下,还能抽出大把的时间给儿子马志明上课,耐心讲解相声技法,示范表演动作,这比相声大专班的规格还要高,用马志明的话说,这是他“一个人的相声大学”。这样的一段经历不但为马老后来重返舞台毫无生疏之感奠定了基础,也为马氏相声通过日后马志明的努力成就一个新高度,创造了难能可贵的学习环境。

  “爷爷原名叫马桂福,乳名三立。”马六甲说,这个名字已经成为天津这座城市特有的人文符号之一,马氏相声带有浓厚的天津意蕴,马三立也成了津派文化的标志性代表人物。

  在相声《写对子》中,马老曾这样介绍自己的名字:“弟兄十二我行七,推倒四六二十一。”

  十二天干的子丑寅卯辰巳午——午马排在第七;四六二十四,二十四推倒了二十一,就还剩“三”“立”着了。

  有一次,古稀之年的马老走在马路上,突然听到一个中学生男孩子大声叫他的名字:“马三立!”马老非但没因对方的冒失而生气,还微笑着和孩子聊起天来。有人不太理解,马老解释,马路上那么多人,人家能一眼认出咱来,“说明他听过我的相声,不论年龄大小都是我的观众。这名字本就是被人喊的。他一喊,我一应,他笑了,我也挺高兴,这不是挺好的嘛。”

  在一次采访中,马老诠释“三立”这俩字:“《左传》里说‘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传之久远,此之谓不朽’。立德、立功、立言,我希望这一生永远朝着这个方向努力……”

  2001年12月8日,“马三立从艺80周年暨告别舞台演出”在天津市人民体育馆举办。88岁高龄的马老在雷鸣般的掌声、喝彩声中登台,站在舞台中央,他说:“我是马三立。”又迎来长久的热烈掌声,老人谦虚地说,举办这么隆重的活动,让他受宠若惊,他突然略显腼腆地问:“我值吗?”

  剧场内近5000名观众的回答,代表着喜欢马老、喜爱马氏相声的所有人的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