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8日,一名广州女子疑似购买婴儿睡眠辅导课程后,根据机构指导独自让三个月大的婴儿在婴儿床上训练“趴睡”。两小时后,婴儿死亡。据该女子爆料微信截图显示,期间孩子曾有过哭闹,但机构训练师建议该女子不干预。

  随后,该机构发布声明称,孩子直接致死的原因不是趴睡导致的窒息,当事人未通知团队,系团队人员过错指导所致。

  4月22日,上游新闻记者探访涉事公司—上海昶美文化传播有限公司发现,该公司注册地位于上海市金山区廊下镇人民政府。上海市金山区廊下经济园区、上海廊下投资管理有限公司总经理杨建忠回应表示,该企业系廊下镇招商企业,注册地址系招商统一的虚拟注册地址,且该企业主要从事咨询类服务,多年来零纳税。

  此外,金山区市场监督管理局表示,已对该公司进行监控,后续将进一步约谈该企业。同时,该企业财务人员回应称,目前已请律师处理此事。

  4月16日下午1点,广东女子李某在上海昶美文化传播有限公司运营的“芝士小馄饨”婴儿“趴睡”指导群中,发布了两段监控视频,李某在群内询问希望有老师可以帮忙分析。视频中,宝宝在婴儿床中翻身,有哭泣的表情。随后,李某在群中询问“宝宝刚刚入睡突然翻身,平时引导她趴睡都不肯的,这个哭声是不是要去帮她翻过来呢?”

  57分钟后,李某再次在群中问询“我有听到她脸抵床那种声音”,有群友告诉李某,老师说不是大哭就不干预。虽然李某表示担心孩子被闷到,但还是听从了建议。

  2个小时后,李某又一次在群中表示,孩子流鼻血了,全身没力,其已经没有呼吸,已被送往医院抢救。

  据上游新闻记者获取的事发视频和微信群对线个小时内,孩子曾有过挣扎,后一直趴着睡觉。孩子被抱起后,床单上有明显血迹。在2个小时的时间内,李某多次在群中问询,有指导老师和参与家长说是孩子成功“解锁趴睡。”虽然有所担心,但李某还是听从了建议。

  事发后,李某曾在微信群中表示“我女儿被我害死了”,“嘴唇紫了,她的口鼻都流血了。”“我不想她死呀”,有群里家长向上游新闻记者表示,事发后,李某一度精神崩溃。

  视频及截屏对话发布后,此事迅速在网络发酵。4月19日,针对“宝宝趴睡致宝宝窒息”事件,芝士小馄饨团队发布声明称,该事件中,系有关人员散布不实信息,谴责“宝宝趴睡”由本公司团队人员非规范指导,对此次事件应负有责任,从而引发网友随意转发和激烈讨论。

  该团体表示,自团队成立之日起,确有部分顾客在“宝宝趴睡”事项上进行过咨询,本公司团队人员的专业经验是宝宝的自主翻身应符合“安全第一”原则,本公司对团队人员所进行的咨询培训也严格要求,禁止建议客户提前对宝宝进行人为趴睡,尤其是在无人监督的情况下让宝宝趴睡,并对宝宝能够趴睡的环境作出过要求。

  对此,该公司微信公众号于2019年12月5日发布有《育儿小课堂趴睡究竟好不好》文章,对“趴睡需注意”下作出过明确提示:床上不能出现被子、枕头,衣物等有窒息风险的物品;宝宝趴睡是宝宝会翻身后的自主行为,不建议妈妈人为把宝宝放趴。

  同时,该公司称,“宝宝趴睡”事件的当事人虽系本团队顾客,但截止至“宝宝趴睡”事件发生之日(2020.04.16),本团队已完成对该名顾客的育儿咨询服务,双方友好终止咨询服务己达十五日(2020.03.31结课)。

  经了解到此次不幸事件的直接诱发因素并非趴睡,医生诊断宝宝的直接致死原因并非由于趴睡导致的窒息。截止至本声明发布之日,本公司团队人员与当事人取得过联络了解了情况,当事人也并未通知团队人员此次事件系本司或团队人员过错指导所致。出于对当事人情感上的理解,我们对宝宝致死的直接原因不宜作详细声明。

  上游新闻记者注意到,虽然该团队发布了相关声明,但多数家长和网友对此并不认可。另据工商登记信息显示,芝麻小馄饨团队的经营范围仅涉及企业策划、商务信息咨询等咨询业务,而今年3月时,该企业曾变更经营范围,添加了健康咨询服务。但其特别提到(不含诊疗服务)。

  近年来,母婴、早教、辅食、助眠等方面的网红产品层出不穷。同样,没有相应医疗、教育资质的 “芝士小馄饨”,也在小红书、微信等平台,包装宣传网红宝妈人设,再面向“新手宝妈”推销产品和服务。

  据天眼查,上海昶美文化传播有限公司成立于2017年6月,今年3月经营范围变更才增加了“健康咨询服务”、“母婴用品零售”等内容,但仍没有教育和诊疗资质。

  多名购买了课程的家长向上游新闻记者表示,起初团队为一对一辅导,后来开始变成在微信群中指导,大部分为一对三辅导。套餐价格为1999元。若选择创始人一对一指导,价格为6999元。

  上游新闻记者获取的资料显示,该辅导大部分为线上辅导,指导人员会以文档的形式向家长发布辅食菜单等。而为了招揽更多的宝妈,芝士小馄饨还在发布的兼职工作说明中提到,会提供一份话术手册,每招揽一名宝妈,还可有部分提成。

  购买辅导课程后,多名宝妈却发现该课程备受质疑。多名家长表示,根据指导人员要求,孩子有睡意时,应由孩子自行入睡,家长不要过多干预。若中途出现哭闹的情况,也无需过多干预。期间曾有家长通过微信群表示质疑,但指导人员称系“家长拖后腿”。

  4月16日,李女士3个月大女儿发生窒息死亡后,多名家长称感到后怕。连日来,上游新闻记者多次拨打该企业负责人电话,但始终无人接听。

  随着事件的发酵,4月22日,上游新闻记者探访了该公司注册地。根据工商登记信息显示,上海昶美文化传播有限公司注册地址为上海市金山区廊下镇景乐路228号7幢K133室。而该注册地址为上海市金山区廊下镇人民政府,且该办公区域并没有7幢K133室的实际地点。

  对此,上海市金山区廊下经济园区、上海廊下投资管理有限公司总经理杨建忠表示,该企业为廊下经济园区的招商企业,根据当时的招商政策,需由上海廊下投资管理有限公司统一为招商企业进行工商登记注册,并享受相应的税收优惠等。

  “这个公司类似于总部经济类企业,仅注册地在廊下镇,且为当时统一规划的虚拟地址。实际经营地并不在廊下镇,且位于普陀区的实际经营地也仅为财务办公地址。”杨建忠称,该企业主要从事咨询类服务,属注册类企业。

  通过杨建忠,上游新闻记者联系到了该公司财务工作人员,该工作人员称,公司目前已聘请律师处理此事,且已与工商和市场监督部门约定了时间,具体说明此事。

  此外,上游新闻记者了解到,自2017年注册起,该企业并未缴纳过税收。对此,有相关人士称:“该企业通过微信收款,只开收据不开发票,已涉嫌偷税纳税。”

  当天下午,上游新闻记者从金山区市场监督管理局表示,已对该公司进行监控,后续将进一步约谈该企业。

  据了解,国内母婴保健领域的准入资格证,只有卫健委实施的母婴保健技术服务人员资格证。“馄饨妈妈”称自己持有美国红十字会高级育儿护理培训师资格证、高级婴幼儿护理证、婴幼儿急救证。而在美国红十字会网站上,这些证件都可以通过在线上课获得——只作为结业证明。美国红十字会称,即使有证书或执照,也“只能看护照顾儿童,而不能教授他人”,即团队中很多从她那里学习的育儿师资质也存疑。

  “XXX橙子”团队,也一直以持有IPHI(国际育儿健康研究院)母婴睡眠咨询师资格证标榜自己的专业性。南都周刊在美国红十字会、国际育儿健康研究院等网站查询发现,他们多通过线上授课的方式进行培训,结课后发放证书,但并不提供从事医疗工作的证明。这些国外引进的认证披着高大上的外衣,但实际标准参差不齐,专业度有待考量。

  婴幼儿睡眠咨询师晗月告诉南都周刊:“事实上,婴幼儿睡眠咨询师目前还没有相关的国际组织和行业协会来统一认证和管理。”

  晗月表示,国内开设儿童睡眠专科的医院很少,而且医院的睡眠专科也主要是处理病理性睡眠问题。她说:“家长群体是有很多这方面的需求的,但大多数儿保医生或是儿科医生并没有接受过睡眠相关的知识培训。这也是婴幼儿睡眠科普文章很受欢迎的一个原因,普通人没有太多的渠道去获取这些知识。”

  据晗月介绍,目前国内从事婴幼儿睡眠咨询行业的人主要有两大类,一类是参加了商业机构的睡眠咨询师培训项目的,在完成培训后拿到该机构的认证;还有一类是儿科睡眠相关背景的医生。

  严虎医生则表示,比起资质混乱问题,现在更需要关注的是指导方法是否有科学依据。

  事实上,“哭了不抱,不哭才抱”的哭声免疫法一直存在很大争议。不少妈妈在咨询相关机构时,会提出杜绝用该方法达到宝宝自主入睡的目的。

  尽管在对外宣传时,“芝士小馄饨”表示杜绝哭声免疫,但在老师的理念传授和操作指导方面,“睡眠引导”、“杜绝干预”和哭声免疫法有诸多疑似重合之处。

  面对哭闹不止的宝宝,焦虑的新手妈妈往往不知如何是好。“解锁趴睡”、“睡霸宝宝”让不少妈妈如获至宝。小猪妈妈的宝宝曾经在白天睡觉必须抱着睡,一放下就醒,她因此进群问过老师。老师的建议始终是让孩子哭,不要干预。因为不敢让孩子哭很久,所以她最终没有报名课程。

  严虎医生认为,这种让孩子哭累了就睡的训练方法是缺乏足够医学依据的,孩子哭闹的时候可以有必要的安慰抚触。“甚至孩子的哭闹可能是疾病的表现,腹痛、发烧,甚至身上被东西缠住了都会哭闹。所以,进行检查,排除一些常见的、危险的问题,这个是要做的,而不是任由他哭——我们的婴儿是不会被惯坏的。”

  对于孩子的死因争议,严虎医生认为没有进行尸检前都是推测,但是有一点需要指出的是:“我们不能主动地、刻意地让这个年龄段的孩子趴着睡,这是关键。我在行医生涯中遇到的婴儿猝死,将近有一半以上甚至2/3,都发生在(婴儿)俯卧位睡眠时。”

  对于此次事件,广东君言律师事务所专职律师席娜认为,作为指导老师的专业人员,必须是有相关资质的,有丰富的理论和实践经验。应该完全知晓婴儿趴睡可能会出现的风险,以及多大的婴儿可以趴睡。如果引导老师没有相关资质,只是根据自己的经验判断,就很难提供专业的服务,必然存在过错。

  “婴儿如果尸检结果确定是SIDS(婴儿猝死综合征),家长如果有培训机构建议俯卧睡眠的证据,是可以诉诸法律解决的。资质不符合标准,也可以从民事角度追责。”但是,席娜也指出,“作为婴儿的直接监护人的母亲,在离孩子最近的地方,能全面真实地了解孩子的实际情况。作为母亲,应该第一时间去确认,而不是完全地信任他人,没有自己独立的判断。母亲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席娜说,孩子尤其是婴幼儿在抚养照顾中的安全问题,已经是一个非常严肃的社会问题。因为上班或者没有经验的原因,很多年轻父母都会选择专业的机构或者专业的人员帮忙照顾孩子,或者上专业的课程学习照顾孩子的方式方法。建议相关部门对于这些新生行业进行规范化管理,明确法律责任,确保其更规范更专业的为社会提供服务。

  4月16日下午3点钟,孩子被婆婆送到医院抢救,女婴的妈妈在群里留言:“我不要什么睡眠了,只要我的孩子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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